我对金钱足够冷静。——基利安·姆巴佩
“好。”
方蔚然着实有些意外。
之前她也提出过想参与，至少旁观球队训练。她需要掌握龙峤的训练思路和模式，这不仅是为了解决队内可能出现的问题，也是预防有朝一日这个教练突然抽身而去。
她提过不止一次，龙峤却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包括但不限于“你起不来”，“你跟不上”，“训练不是领队的工作”，“领导在场他们放不开手脚”，“他们放得开，我也放不开”……
最后还是在石大力的斡旋下，他才赌气般说：“这么不放心，那就每天让他们在古井那里兜一圈，让方领队检阅。”
今天方蔚然起个大早，又特意换了这身行头，就是做好了不顾反对强行跟进的打算。没想到龙峤突然转了性，竟大方的邀请她同去后山的“秘密基地”。
说到基地，方蔚然正要同他商量。
“我和村委会讨论过，可以从寨里借一处空房子给球队。平时用来开会和理论学习，存放必需的器材和资料，也作为大家的更衣室。至于需要准备哪些器材，我列了个清单，就附在《管理办法》的最后。”
她抿了抿唇：“我能查到的资料有限，所以请龙教练尽快看完决定是否合适。”
龙峤从善如流，马上就从夹克衫里抽出那撂文件，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没必要。”他扫了一眼即道。
“足球和反弹板这些练球设施暂时不需要的话，是不是应该添置小场地体能训练的器材？”方蔚然拿出手机，“之前我也搜集到一些。”
龙峤凑过来朝她手机上一看，啧道：“一张足球训练垫二百五——这傻逼价格真有人会买？”
“寨内条件有限，现在造球场是不可能。这个垫子虽然不大，但能模拟足球场地，还有不同的标识可以进行体能、敏捷和步频训练。我看买家评论里很多人说在室内练球不错。”
方蔚然说着手指继续下滑：“如果要练踝关节和腿部力量，这个横向阻力训练带应该能用上。还有这个可以调节高度的跨栏，一套才六十八……”
“方领队这么大方？之前不是说搞足球是浪费寨子的资金？”
“资金方面不需要龙教练操心。”
龙峤闻言哼了一声：“我问过石三叔了，你根本没跟他提由村财政支出球队补贴的事。”
“不要村财政支出，我有……我是驻村第一书记，每年有两万元的扶持资金可以支配。”
“你耳朵尖又红了。”龙桥垂眼看下来。
方蔚然抬眸同他对视，一脸你爱信不信的冷漠。
“公家的钱就这么点儿，你只会用在‘更有意义的工作’上。”龙峤捏起嗓子学她说话，“我还不知道你？自掏腰包来补贴自己讨厌的事，还真是伟大。”
“我乐意。”
“那我也乐意自掏腰包，你之前扯什么公事公办？”龙峤质问道，“你出钱我出钱，有区别？”
“有。”一个字脱口而出，方蔚然抿紧唇，不再说话。
龙峤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的下文，自嘲地抽了抽唇角：“行了，我明白。哪怕这钱不是花在你身上，你也嫌恶心对么。”
方蔚然把脸转向一边，片刻后沉静开口：“不是要去参观球队的基地吗，请龙教练带路。”
龙峤也恢复了平静，把厚厚一撂《管理办法》塞回怀里：“哪些是必须置办的，我看完后告诉你。”
他在前面走了几步，又顿住：“去之前先准备点儿东西。”
于是方蔚然就眼睁睁看着他从旁边一户人家借了把锄头，又从谁家楼下的鸡窝里掏了一篓鸡蛋，主人还一个劲要他再掏掏，说不定旮旯里还下得有，更自豪自己的蛋是绿皮蛋，有营养。
眼看他毫无付钱的自觉，方蔚然摸摸空无一物的牛仔裤兜，硬着头皮上前想问老人家是否接受赊账。
“没你的事。”龙峤把装鸡蛋的竹篓塞给她，朝主人笑着挥挥手，“谢啦石九阿公，晚上我给你送酒来！”
“以物易物？”方蔚然瞟了他一眼，“你哪来的酒？”
她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口巨星同款的硕大行李箱，以及大量资料显示，有药物依赖性的人也会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我没酒，龙家茂有。”
“你用他的酒换鸡蛋？他知道吗？”
“等会儿他就知道了。”龙峤不以为意地说，“再说也不是白拿他的酒。”
但是方蔚然再问下去，他却不肯说又是拿什么同龙家茂做了交换：“总之不存在权钱，不，权酒交易就ok。”
他们一路朝后山走，路过一块田，龙峤用锄头刨出一小堆土豆，个头都很小，最大的也不过拇指大。
“这是树声阿公的地。”这次不等方蔚然问，龙峤主动解释，“土豆都是去年收剩下的——长得不好就懒得收。”
出发之前，方蔚然做过好几种心理预设，包括这不靠谱的教练让队员分组互殴。
这种事他又不是干不出来。
她至今记忆犹新，当年那个黝黑的少年，顶着一脸创可贴骄傲地说什么足球就是斗争的艺术，场下和对手打成一片，场上才更知道如何合理冲撞。
万万没想到，爬上山后看见的竟是一副热火朝天的劳动画卷。
荒山野林，满地枯枝乱石，杂草丛生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突然之间，有人手持镰刀霍霍向荆棘，有人效仿鲁智深倒拔老树桩。
斯文如石材生和周礼，一个在前面拿着钉耙刨残枝落叶，一个就跟在后面把把硌脚的碎石捡进箩筐。
“这……”方蔚然对杨国庆的喊寨记忆深刻，“不算毁坏山林吗？”
“当然不算！”龙峤说，“这周围一片都是寨里公有的野林子，平时大家也会来搂柴火。”
仿佛为了印证他所言不虚，那边杨有财砍了几截树藤，喜滋滋把清理出来的树根树枝扎成捆。
一旁吴顺看着好笑：“杨老板，你家不是早都烧上煤气罐罐了，还捡这些做啥？”
吴展鹏也说：“杨老板烧了几年煤气罐罐，连柴火都不晓得咋个捡了。这些在地下沤了不知多久，又潮又朽，一烧火烟子熏得死人。”
杨有财扎了一捆又扎第二捆：“丢着也是浪费，拿回去放干了一样的烧。”
龙峤走过去，一脚踩在柴捆上：“在这里放干了也是一样的烧。”
他转过身来，展臂朝方蔚然做了个展示的手势：“欢迎来到云头寨足球队主场，这就是传说中的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