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让球员们在更衣室团结一致，在里面做出决定，走出的时候坚决执行。——卡尔洛·安切洛蒂
“更衣室？”
方蔚然看着那方巨大的岩石，上有古树盘亘，下方与草坡自然形成一个空档。霍比特人用来躲避追兵正好，当球员的更衣室就有点不成体统了。
即使是她这样讨厌足球的人，也知道“更衣室”对一支足球队的重要性。
听起来只是个换衣服的场所，却由上百年的传统赋予了各种意义：
是球员放飞自我的天堂，也是教练指点江山的战场，是友谊和仇恨酝酿的温床，也是球队形象和气质锤炼的熔炉。更衣室充满故事，充满秘密，是足球文化最富玄机的一环，能影响球员的去留，也能决定比赛走向。
谁控制了更衣室，谁就控制了整个球队。
眼前这个更衣室……方蔚然唯一能确定的是，石大力绝对不会同意把这里拍照呈报上级。
哦，也可能很积极上报，因为足以博取同情甚至扶持。
“原生态，保护环境，世界潮流。”龙峤脱下夹克衫抛上树枝，亲自向领队展示了他的更衣室理念。
“教练说得对！”
为了腾出双手鼓掌，吴顺只能把锄头临时支在下巴底下，并示意吴展鹏也这样做。
大概两兄弟的下颌都生得短圆，两把锄头双双倒地，同时命中彼此的脚背。
“教练——受伤了可以休病假不？”吴顺抱着脚哀嚎。
龙峤晃了晃食指：“跟腱没断就闭嘴。”
方蔚然看着一群人大汗淋漓地拓荒，只觉得自己额上也在冒汗：“这就是你说的变换方式？”
“运动量也够了，场地也拾掇了。”龙峤给自己竖个大拇指，“一鸡双吃！”
“我也觉得这样挺好。”杨有财一脸以德报怨的微笑，“这种活大家平时做惯了，比那些奇奇怪怪的训练做来也更有意思。”
“那你还不去做？”龙峤扫了他一眼，“你一个大老爷们坐这里搂柴火，让个小女崽跟他们抬东西，好意思么？”
他边说边大步流星地迎上去，接过杨国庆手上的毛竹，朝杨国庆身后吼了一声：“松手！”
就在龙峤一把将几根成捆的毛竹架上肩头的瞬间，方蔚然也看清了跟在杨国庆身后帮忙的小小人影。
“龙小猫？”她赶紧跑过去，拉住女孩查看。
女孩见到她也眼睛一亮，紧接着就挣脱她的手，故作大人状掸了掸被毛竹压过的瘦小肩头。
“我也在训练哩。”
她目光紧紧追随着龙桥，充满了孩子对成年人力量的仰慕：“教练好凶哦，我们两个人搬的竹子，他一个人说扛就扛着走。”
看着这样的龙小猫，方蔚然心情有些复杂。
一开始，龙小猫是不喜欢她来管自己闲事的。一起在榕树脚坐，可以，她很大方；吃方便面，可以，她不白拿；想让她去学校待着？不要你管！
非但不要她管，还一见她撒腿就跑，就像刚刚被喂得不怕人的小野猫，突然又恢复了警惕。
但是当球童能拿补贴，那就不一样了。哪怕只是正式球员的一半，龙小猫也欢天喜地接受，还拍着胸口向方蔚然许诺：“等我挣了钱，也请你吃方便面！大包的那种！”
这一周方蔚然忙得不可开交，只是从龙家阿公阿婆那里得知，龙小猫每天一早一晚都很认真去找教练报道，平时也不乱跑了，要么在家继续蹦跶练这个跳那个跳，要么就是训练太累呼呼大睡。
两个老人很高兴，方蔚然也很欣慰。
体育活动对孩子是有好处，可是她把龙小猫送进球队，并不是让她跟着一群男人干粗活的。
瞧瞧，那件本来就不干净的运动服，明显脏得更厉害了。
方蔚然皱皱眉，耳边又掠过一串粗口，是杨宇航正因为灌木丛太难清理在骂骂咧咧。只要不是对具体哪个人爆粗，杨八一也不管儿子。
下一瞬，周礼和龙家茂两人又下巴对下巴地铆上了。好在只是对着嘶吼了几句，就被石材生拉开了。
这样的环境实在不适合小女孩。
还得多打电话催促县教育局，赶紧把龙小猫上学的问题解决了。
方蔚然正在犯愁，龙峤显然对她蹙起的眉心产生了误解，走过来笑笑：“怎么，方领队是对这种训练方式不满意，还是对这地方不满意？”
当着一群汗流浃背的劳动者，尤其远处有吴顺还在眼巴巴看过来，就差把“求表扬”写在脸上，近处有龙小猫天真的凝视，方蔚然就算不满意也绝不可能说不满意。
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场地的事不用急。寨里有空房，县城还有很多标准足球场可以租借，我这两天就在联系。如果价格谈不下来，也可以设法同有场地的单位和学校协商。”
“没必要。”龙峤说，“大场地他们现在也用不上。”
他示意方蔚然跟着他走。
“这边是休息区。下雨也不怕，头上有树能挡，雨再大还有石头下面躲。”
“东西放着不会丢，打个草标路过的人就不会动。”
“那边有小溪，这边有池塘，擦个澡什么的挺方便。”
“小时候我们就在这里玩，也练过球，来，这边就是我的训练场。”
他领着方蔚然走进尚未清理好的树林，指着那一棵棵笔直高大的金丝楠木说：“喏，这不就是天然的标志筒。”
标志筒是训练时用来限制和提示走位的，根据不同的训练要求摆放成直线或其他行列，球员在标志筒之间跑动，以此训练体能、灵敏性和身体控制能力，
就像……龙峤正在她眼前这样绕树跑动。
“只要给这些树打上不同颜色的草结，就可以设计各种训练。”
说着，他跨过地上横斜的苍老树根：“喏，跨栏。”
又用脚尖拨开厚厚的落叶，露出黝黑柔软的腐殖土层：“比人造草皮舒服。”
方蔚然不解：“为什么要清掉落叶？现在走着更柔软。”
“鬼知道落叶下藏了什么，石头，种子，腐烂的小动物……”龙峤踢飞一块碎石，“还有蛇，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