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母亲才这般拦着儿子的？”顾呈砚当然希望小儿子可以平安归来。
但论感情的话，他私心里自然更偏疼大儿子一些。
不说小儿子丢了有三年多，这三年多来，他们父子间感情是有空缺的。就算当年小儿子没丢，他一直都养在侯府里，那他对他的感情，肯定也比不上他对他哥哥的。
昇哥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虽为庶出，但却占了个“长”。并且，也是他最爱的女人生的。
只是这样的话，他自己可能也觉得过分吧，说不出口来。
马车一直摇摇晃晃的行在清晨宁静的街道上，外面天渐渐有蒙蒙亮意。街边摆摊做小生意的小贩们，也吆喝声渐起。
外面环境越来越嘈杂，这样的氛围下谈事情，反而更安全些。
“我拦着你，不单单是因为这个。”老夫人又把问题打了回去，“你只猜疑我，怎么也不想想，为何邵氏之前也愿意慢慢等，也不急了，怎么昨晚上突然又那么着急起来？”
经老夫人这么一提醒，顾呈砚自然也察觉到了邵氏的不对劲。
这会儿再细细想来，自然是也觉得她昨儿的确心急些了。而且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让他今日早朝请封昇哥儿，这才故意做局叫他去的。
顾呈砚有一瞬的沉默，然后才说：“母亲的意思……是邵氏也得到了易哥儿的消息了？所以，才这般着急要早早把昇哥儿世子之位给定下。”
老夫人哼笑了声，意味深长，她说：“你只说对了一半。”
“那另一半是什么？”顾呈砚蹙着眉，根本不想再继续同母亲打哑谜了，“母亲有话就直说吧，也好让儿子一次听个痛快。”
顾老夫人并不听他的，仍是娓娓道来，问他：“三年多前，易哥儿于上元灯节上突然丢失，且之后怎么找，都半点消息都无。难道，你没疑心过为什么吗？”
老夫人不想一口气直戳要害，她就要这样慢慢的说。只有这样的，引着他去思考这整件事，他心里才会真正信服。
否则，若此刻她直接就告诉他，其实这一切都是邵氏谋划的，他未必会信。
“为什么？”顾呈砚顺着老夫人思路走，显然也是对当年之事起了疑惑之心，“母亲的意思是……当年之事乃非意外，乃是有人刻意为之？”
想到这个，顾呈砚一脸的惊愕表情。当然，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邵氏。
虽然他不信邵氏会做出这种事来，但母亲眼下话中意思，不就是这个吗？
“您怀疑清瑶？”顾呈砚倒有点不高兴了。
顾老夫人又是一声极轻蔑的哼笑：“不是怀疑，是确定。并且，就在前不久，邵氏还花了五千两去外头暗场雇凶灭口。若非她突然有这样的举动，恰好我又暗中派人跟着她，如今怎会有易哥儿消息？”
顾呈砚望着母亲，似是哑了般，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邵氏买凶灭口？灭谁的口？易哥儿吗？
她怎么敢的！
又觉得这不可能。
她一闺阁柔弱女子，她哪里来的这些本事？她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些啊。
“不可能……不会的。”顾呈砚连连摇头，“定是母亲您弄错了，这些都不可能会是邵氏所为。”
“是啊，我也不敢信。我怎么敢信呢？她一个闺阁妇人，从前还是名门之秀，她怎会有这些肮脏的手段？想我老婆子，活了这几十年，也还是头回见有内宅妇人这样的心狠手辣。”
“不可能的……不会的……定是母亲您弄错了。”顾呈砚仍嘀咕着，一个劲的摇头，说自己不信。
老夫人这会儿心态还挺平和的，见儿子这般态度，她竟也没有发火。
只是又沉叹了一声，慢慢道：“好在我的人及时赶到了，这才救下了易哥儿。否则此刻，易哥儿怕只剩一堆尸骨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这就是事实。待得易哥儿回了府后，这件事从头开始到底真相为何，我必会细细彻查。你也放心，若非邵氏所为，若是我冤枉了她，我老婆子必亲自向她道歉。但是，若桩桩件件的证据就摆在眼前，一样一样的，都指向邵氏……你若再偏袒于她，我也是不答应的！”
顾老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底气很足，又语气凿凿，顾呈砚不免也害怕了。
难道真的是邵氏所为？母亲所言，难道都是真的？
就在顾呈砚怔愣之际，老夫人又开了口：“你若不信我的话，一会儿回去后你可告诉她，你已为昇哥儿请封了世子，并且不日便会有圣旨降下来，你且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其实顾呈砚心里已经信了老夫人的话，只是他觉得这样的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他不愿去相信。
可若真是如此，事实就摆在面前的话，他再不肯信又有什么用呢？
顾呈砚一时没说话，半晌后才说：“儿子知道了。”
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儿子，看着他这颓靡的样子，有心疼，但更多的还是恨其不争。
“凭我对她的了解，她多半还是不会放过易哥儿的。易哥儿回京这一路，必然也是凶险至极。我也不求你身为父亲的，能为易哥儿做些什么了，但求不再害他就行。邵氏如今手头紧，她若要再办事，必然缺银子，若问你要，你千万别给。”
顾呈砚仍低着头，一句话不说。但老夫人知道，他是都听进去了。
外面天已经彻底亮起来，起早卖早点的小贩儿越来越多，吆喝声也一阵高过一阵。
当顾呈砚推开马车车门时，外面已经天光四亮。夏日清晨，一阵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呈砚只觉得这才活过来般。
方才待在车内的每一刻，都压抑得令他窒息。
母亲的话，还言犹在耳，一字一句，都极深刻。当真是每一个字都刻进了他心里般，他想忘也忘不掉。
母亲让他做戏，他是有犹豫的。他想立刻冲到邵氏面前，然后质问她，易哥儿之事到底同她有无干系。
可他又不敢。
既怕真和她有关，他会一时受不得这样的打击。也怕，如此来打草惊蛇了后，邵氏当真继续买凶灭易哥儿之口。
他虽偏心长子，但身为父亲，却从未想过害了幼子。
所以，他一路徘徊着往家里去。慢悠悠在路上走着，待走到了家门口后，他心里总算是下定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