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这是对我这个新来的副厂长持保留意见啊。”苏大军意有所指地幽幽道。
意见大了去了,李福根翻了个大白眼,看苏大军格外不顺眼。
刘工他惹不起,毕竟这年头能考上八级工的技术工人那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走到哪儿都能受到礼待,哪哪儿都吃得香。
更别提李福根有心想把自己儿子塞到刘工手下当学徒,学真本事,那老师肯定不能得罪。
他还想着这条路走不通,就去刘工家拜访拜访走后门儿呢。
李福根连忙推卸责任,“苏副厂长这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我可没说,我就是就事论事罢了。”
他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教道:“苏副厂长刚来,不了解咱们厂子的一些具体情况也情有可原,以往这些年咱厂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苏副厂长做决定前还是该问问工人们的意见。”
“按你的说法,现在李福根同志站在这儿是能代表厂工们的意见,派来的代表了?”苏大军眉梢微动,顺水推舟道。
“那是当然。”已经架到了这个地步,李福根就算不是也得充足了面子。
他就算是有私心,但也是在给其他同事谋福利,说是代表也不过分。
“事到如今,我也代表全体工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苏副厂长你让刘工出的这个题,就不合理!”
“单只最后一题,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做得出来!”李福根一把将卷子拍在办公桌上,笃定地说道。
闻言,苏大军微微勾起嘴角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李主任你作为工会的代表,这些年一直坐在办公室,做不出来也正常,这不怪你。”
“但是——”他话锋一转。
苏大军一脸严肃地说道:“如果你偏颇的认为你答不出来的题目,其他同志也答不上来,那这个结论就太草率了,李主任做人可不能这么武断。”
别人他还不知道,但是沈知青那一群同志能答不上来题?李福根这是在想屁吃!
“我武断?”被教育了一番的李福根都快被气笑了。
闻言立马大放厥词,“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了,要是有人能做出来,我现场把卷子吃了!”
眼看着场面焦灼起来,厂长有意想缓和一下气氛,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淼挥舞着手上的试卷,一把推开大门,大喊,“我不同意!”
办公室里众人皆是一愣。
厂长率先反应过来,瞥见王淼手中的东西,有些摸不准,“小王,你这急匆匆地过来是有啥要事?”
李福根也注意到王淼手中拿的东西,微微皱起了眉,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王淼三两步走到厂长身边,激动地把手里的试卷展开,“厂长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吗?您快瞧瞧这试卷。”
“试卷咋了?你不监考吗?这还没到考试结束时间……”厂长说着从眼镜盒里取出老花镜戴上,定睛一看,剩下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
他算是知道这个小王咋这么激动了。
厂长抬起头,浅笑着冲一旁的刘工招了招手,“刘工你也过来看看吧。”
李福根眉心一跳,也跟着凑了个脑袋过去。
目光所至,整齐规整的答卷,李福根心凉了一半。
强撑着洗脑自己,字迹工整不代表答题正确,考卷正式一公布他就拿去给几个亲近的同事看了,支支吾吾的都说不清楚。
他还就不信了,外头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还能比得上厂里的工人了!
眼见刘常胜看着桌面微微蹙起了眉头,时不时还发出啧啧声,李福根更加确信自己的观点,冲着苏大军挑了挑眉。
苏大军脾气很好的任凭他挑衅。
和大傻子争什么对错。
看他不接茬,李福根又小人得志地在一旁说起了风凉话,“我就说吧,苏副厂长你让刘工出的题太难,没人做得对——”
“你懂什么!”话音刚落,刘常胜便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刘常胜现在是越看答题卷越觉得满意。
原本答应苏大军出题,只是感慨现在厂里的学徒工悟性水平越来越低,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挑几个机灵的临时工打下手。
没成想,还真让他遇到个大宝贝。
不管这个人上手能力如何,就这基础理论,就已经甩了厂里不少技术工一大截。
最后一题提出的可能存在的问题,连他自己都忽略了换个思路考虑的观点,却被外人点了出来。
这一对比,刘常胜看李福根越发觉得他碍眼。
大傻春还敢质疑他的乖徒弟!
刘常胜已经自发将这张答卷的考生划到了自己的地盘儿上。
要知道这么多年,不是没人想塞自家孩子跟着刘常胜拜师傅的,但刘常胜愣是一个正经徒弟都没收。
用他的说法就是宁缺毋滥,要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收来当徒弟,那他这个师傅还不得累死。
干这一行的,不光要吃苦耐劳更重要的是脑子要机灵有悟性,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要仔细,这三点缺一不可。
可偏偏能同时满足这几点要求的,掰着手指头都说不出来,刘常胜那叫一个郁闷。
问题就出在这些年厂子亲缘关系越来越密切,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都往厂里塞,技术水平那叫一个层次不齐,弄个螺丝都能有毛刺,这让刘常胜怎么敢收徒弟。
基础的对精细程度要求不高的任务也就算了,稍微有点细微的偏差也不大影响。
但落到他手里的都是对理论技术要求极高的任务!
他可不敢交出一个对组织生产任务不负责的徒弟!
苏大军早看到刘工的神色心里有了数,他更关心这张卷子是谁提前交的上来,因此关注点落在了考生姓名上。
当看到熟悉的名字时,苏大军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如我所料的自豪感。
他就知道沈知青不会让他失望。
“小王,你刚说我乖徒儿提前交卷,具体时间是多少?”常年不爱笑的刘常胜扯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倒让王淼毛骨悚然起来。
王淼摸了摸鸡皮疙瘩的胳膊,迟疑道:“半个钟?”
其实他很想说沈青姝估计还能更快交卷,再后知后觉他也知道自己影响了这个考生答题。
但没听刚才刘工的称呼吗?
这可是刘工第一次这么亲热的喊乖徒弟,他是傻了才找骂。
刘常胜不知道王淼的内心戏,一听,眼睛就差放光了,连说了几个好好好。
余光瞥到一脸憋屈的李福根,刘常胜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好让他助助兴,“我好像刚才听小李说要吃卷子,抓紧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