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死了,你从年轻时就这样,没有我给你处处拿主意,处处推你去交际,去巴结那些人,你能有今天的样子,现在你不行了,重担就落在玲玲身上,女儿现在多能干你应该能看得到吧,姗姗已经走了,日子还是要过哎,你不要瞎闹,把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缘给破坏了好吧!你真是目光短小又没用,当初我怎么会选你!”
他呆呆的看向因为心虚又变得声嘶力竭的芮母,灵台一瞬间清明。是了,半辈子唯唯诺诺下来,一下子被气愤冲昏头,他就不该这么没有逻辑的大闹,这样于调查到芮姗姗的死因没有任何好处,也不能清醒的洞悉一切事情。
于是他平静了下来,甚至也恢复了以往对芮母的唯唯诺诺。
没有了压力的芮母,却再次对芮父产生了厌恶之感,她原本年少时要嫁的本来也不是芮父,没得选择了,觉得降低了标准嫁给了听话的芮父,总觉得梗着一口气,要把丈夫训练得比初恋还优秀的存在。
这么多年过去了,此时二女儿的过世,丈夫的歇斯底里,初恋单身从海外归来,一切都似乎暗示着一点,她们一家人就要团聚了。
她开始频繁的约会初恋,甚至还带着芮玲玲一起去见面。
咖啡屋隔着一张玻璃,芮父看着面容相似的芮玲玲和芮母的初恋,哪还有半点怀疑。
他多年的疑点一次全部爆破了。
那些横亘在心头的疑云一件一件的就要散去。
然而为了确定,他还是做了亲子鉴定,结果也就在今天。他从助理手里平静的接过报告,他送去了两份,一份是芮姗姗残留在梳子上的头发,一份是芮玲玲的头发。
先打开的是姗姗的报告,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姗姗是他的女儿,然而此时看到,他的心还是重重一跳的痛,他痛得难以自抑,抖着手,吃了一颗速效救心丸,也没有顾得上喝水,艰难的咽了下去,缓了缓,又缓缓打开另外一个信封。
大大的字,他艰涩地读着那几个字:和送检样本不具有生物学亲子关系。
意料之中,却又胸闷心堵,他站起身,将两份报告都丢入火堆中,沉默着看着它们被烧成灰烬。
闷闷的笑声,从他胸膛中传出来,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手撑在桌边。
“想不到啊想不到,一个可怜的老实人。”他哭着笑着,走进姗姗的房间,坐在她的办公桌前,看她粉色相框的遗照,静静放在那里。他伸出手来一遍遍的擦拭着相片上甜甜笑着的芮姗姗。
好像一切努力都没有意义了。
芮父放下相框,呆呆流了一会儿眼泪,伸手擦了擦脸颊,坐在那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嗯,都想好了,你帮我去安排吧,钱不是问题。”
…………………………………………………………
n市刚刚下了一场雨。
空气里带着一种新生意味的清新。
温时彦和大鹏去了地图上画出来的那一片竹林,站在这一片宽广的竹林之上,风一吹过,沙沙作响,天地间像是有无数的精灵在俯瞰这片大地,发出低低喃语。这片竹林从地图上来看,位于十佳瓷器公司和n市第一中学之间,连绵不绝,郁郁葱葱很大一片地方。
原本是作为老十佳瓷器公司的私有场地,用作竹制品制作和相关产品,十佳瓷器被董家二代接手后,日渐破落,这片场地就逐渐放养,显得有些荒凉。
温时彦旧地重游,有些感慨,当初时俊失踪以后,不是没有找到过这里,然而正在这里搜寻的时候,却传来了噩耗,时俊的背包和衣物在距离此处两个小时江边被发现,并且还发现了一封很不合逻辑的告别信。
这就是温时彦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原因。
时俊是那样热爱生活,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的这个弟弟,对一切红尘间的事物都充满着热爱和好奇,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时俊曾经说过,即便是这个世间充斥着不美好,活着就会有无数的关卡,但是活着依然很美好。
“所以,当初并没有将竹林后的十全瓷器厂算入调查范围么?”大鹏有些奇怪,十全瓷器厂虽然距离竹林有些远,但是方圆八里能够容纳人的地方除了n市一中,也就只有瓷器厂了。
“因为当初适逢高温,十全瓷器厂是关闭状态的,当初协同调查的警察调了监控,全场只有保安留守,门都没有打开,所以后期没有再继续调查。”
“还有一个原因,当初调查的时候,在江边找到了时俊的衣服和背包以后,就以时俊自杀结案了,我再三申请周边搜索,但是吧,你是知道我妈妈当时的状况的,我妈觉得我是在家人心口上撒盐,闹着阻止,所有的事情都停止了,再加上我虽然一直调查,但是线索一直是断着的状态。”
两人一路走在竹林里,沙沙的声音随着风声变得更大,阴森森的,不知道为何大鹏觉得温度都冷了几分。
来接两人的朋友在十全陶瓷厂外数十米的地方呆着,看着两人点了点头,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随手拨开野蛮生长的新竹子:“唉,鹏哥好,这就是温老师吧?你好你好,叫我小程。”
小程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样子,据他自己讲,学历中专,也没有什么野心再进修,混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平时打打游戏,闲暇喝喝小酒,没有什么竞争力,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来进了十全陶瓷厂,混混日子。
十全陶瓷厂其实已经停产了一段时间了,之前工厂被董胜兴闹得老职工出走大半,再加上董氏现在转型盘了新工厂做玉瓷合体的新工艺,这边的老工厂就变成了董胜兴的私人作坊,他经常会带着自己的朋友,吃吃喝喝来此胡闹,一来二去,真正做事的工人都被逼跑了,留下来的都是看着厂的沾亲带故的董家远亲。
“其实工厂这里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在了,都跑光了,我们是因为跟董家这边有点表亲,闲职给外面人赚,不如拖家带口的我们来赚好了。对了,之前保安叫着说闹鬼,这里周围竹子又多,一下雨,像今天这个天气,阴森森的,乌拉乌拉的,白天还好,晚上你要是值个班,就跟一帮女人在外面哭一样,受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工厂的大门,其实十全陶瓷厂并不大,一共两间厂房,烧瓷器的地方在后方,现在被董胜兴不伦不类的搞了个铁门横断在那里,还锁了一把铁锁。
“怎么还锁着,你们平时怎么生产?”温时彦走到铁门跟前有些好奇。
小程嗤笑了:“用不了后面的烧制的地方,好多年前那里就被董少征用了,他自己也会烧瓷器,不过做出来的东西古古怪怪的,也不拿出来卖,就丢后面一堆,我们要是生产产品,用的是新开的地方,不过老张走之前说过,新地方没有灵魂,少一口气。”
他一边拉开新开的地方,一边给两个人看:“你看咯,停产之前还烧过一批,结果董胜兴回来喝酒,把商品砸了,那批货没有及时送出去,罚了一笔钱,不过对现在发家的董家来说,这笔钱不算什么的,董胜兴在工厂烧瓷器的时候,一般不会胡闹,董税就把工厂默许送了他。”
工厂脏兮兮的,可能主家不够重视,兢兢业业的老工人走了以后,新来的都是混日子的工人,也不生产新商品,守着厂有点人气就够了,所以很多没有开工的工位上都是灰尘,有一些资料还保持着原样,灰尘连着蜘蛛网的,看起来十分萧瑟。
温时彦走到被锁着的大铁门前,认真的往里面看去,里面是一整套烧制的装备,铁门右边似乎还有董胜兴这些年来做的作品。
他的作品有些诡异,大多数似乎烧制的是人体的某个扩大了的器官,光怪陆离的,像是科学怪人的展位。
温时彦的眼光落在了一个古古怪怪的眼睛上,眼睛被烧得特别的大,眼白上多是出血了一般的出血点了,瞳孔烧得十分诡异,像是人类临死前,放得极大的样子。董胜兴说不定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虽然烧制的是瓷器,却有了七八分形似,甚至这一只独眼里面,放大的瞳孔里还有董胜兴自己的身影,虽然看不清身影在做什么,但是一种极为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席卷了温时彦全身。
“后面,都是你们小老板自己烧的么?”温时彦状似好奇地问小程。
小程瞥了一眼,嘶了一声,有些恐惧的样子:“除了他,谁也烧不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他把门锁着也挺好的,他之前烧了个心脏你知道吧,烤色烤了个血红色的,那个乌兰色的血管,那个流淌着的血,要多逼真有多逼真,你别说,烧的还挺像,给我们看,咱们那时候还有女职工,一眼就吓晕过去了。”
他说到兴起,忘记了对董胜兴的尊称,直接骂:“董胜兴那比,笑得可开心了,把心脏放在咱们商品展示柜里一个多月,那个月人走的最多,将近十多个。”
“后来老张去董老板那里告状了,他才打了个展示柜,把自己烧的这些鬼东西拖进去锁起来了。作孽!”小程一把把藏在衣服里的佛像给掏了出来,似乎提到这些东西都能招惹上晦气的东西一样。
“真,真瘆人,温老师,你做心理辅导的,这种人,多多少少这里会有些问题吧?”小程点着自己的脑袋,问温时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