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两地江山万馀里,几时重谒圣明君
作者:乐从心来   穿越遇李白最新章节     
    流放期间,曾经有过一次天下大赦,但没有他沈佺期。
    他痛哭之余,写下《赦到不得归题江上石》一诗,其中最后一段写:“翰墨思诸季,裁缝忆老妻。小儿应离褓,幼女未攀笄。梦蝶翻无定,蓍龟讵有倪。谁能竟此曲,曲尽气酸嘶。”
    沈佺期流放到驩州,是一个人去的,妻子儿女都不在身边。这次打击对沈佺期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好在陪着他的,还有诗。沈佺期挺了过来。
    这段时间内,沈佺期的作品不再是一团和气,其中更多了些诗人的真实感情,这些作品也成为他作品中的上品之作。
    沈佺期在寄给朋友杜审言的诗《遥同杜员外审言过岭》中说:“天长地阔岭头分,去国离家见白云。洛浦风光何所似,崇山瘴疠不堪闻。南浮涨海人何处,北望衡阳雁几群。两地江山万余里,何时重谒圣君。”
    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
    遭遇挫折后,沈佺期开始进行有限度的反思,仍坚韧地作好自己,寄情老庄、托意山水,“独坐寻周易,清晨咏老庄”,坐禅悟道,“处俗勒宴坐,居贫业行坛”,倾向于佛教寻求心灵的安放,“欲究因缘理,聊宽放弃惭”,“吾从释迦久,无上师涅盘。探道三十载,得道天南端。”
    彼时中原盛行的是以神秀为代表的禅宗北宗,主张摒弃情欲、等级、生灭观念,以达到本性圆明,即所谓“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沈佺期接受的正是这样的观念。
    在驩州生活了一年多,神龙三年(707年),五十二岁的沈佺期终于接到了赦书。
    沈佺期写下《喜赦》诗曰:“去岁投荒客,今春肆眚归。律通幽谷暖,盆举太阳辉。喜气迎冤气,青衣报白衣。还将合浦叶,俱向洛城飞。”
    沈佺期被召回长安,朝廷给他安排了个台州录事参军职务,但只是过渡性质,没实际上任。
    其实在驩州,沈佺期也就待了一年多,但从被诬下狱开始算,这囚徒一样的日子足有四年。
    此后,沈佺期面前是一条人生坦途:他很快被封为从六品的起居郎,这是个在朝堂上给皇帝言行做笔录的活儿,是能亲近天颜的清要官职。
    后来,上官婉儿成立修文馆,里面的班底大多是原来的“珠英学士”,于是沈佺期也位列其中,和宋之问一样,都是“直学士”。两人又一起陪皇伴驾,四处写应制诗了。
    当时上官婉儿经常撺掇中宗四处宴游,中宗喝得高兴了,就开赛诗会。沈佺期等写下了《奉和春日幸望春宫应制》《奉和立春游苑迎春》《幸梨园亭观打球应制》等一大堆诗。
    有一天,中宗和众位大臣喝得东倒西歪,大家唱《回波词》一曲逗乐。这时居然有人公然嘲笑中宗怕老婆:“回波尔时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只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裴谈是当时的御史大夫,也是怕老婆出名的,被这样打趣,中宗也不以为忤。
    趁着没上没下的气氛,沈佺期也灵机一动,乘机向皇帝要官:“回波尔时佺期,流向岭外生归。身名已蒙齿录,袍笏未复牙绯。”
    “牙绯”——五品以上才是“绯红”色的官袍、象牙的笏板,而沈佺期是从六品起居郎,显然没资格穿用“牙绯”。在皇帝身边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中宗历来心软,一看老头也不容易,心一软就下了旨:赐沈佺期绯袍、鱼袋,升职为正五品上的中书舍人。
    时隔不久,又发生了中宗暴死、李隆基起兵杀死韦后等重大事件。由于沈佺期经历过牢狱之灾,诸事小心,这场大动荡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沈佺期还是和上官婉儿、安乐公主她们保持着一定距离的。
    先天元年(712年),宋之问被唐玄宗下诏处死,沈佺期却升了官,成了从四品的太府少卿。
    这个官是“财神爷”,“掌财货、廪藏、贸易,总京都四市、左右藏、常平七署。凡四方贡赋、百官俸秩,谨其出纳。”是个肥缺,沈佺期应该是比较满意的。
    过了两年,也就是开元二年(714年),他又做到了正四品的太子少詹事,陪皇太子读书。
    没多久,五十九岁的沈佺期就因病去世了。
    虽然经历了波折和磨难,但后来这一段仕途,沈佺期却是青云直上,在官职最高的时候去世,可谓善终于家,备享哀荣。后来他的大儿子沈子昌当了县令,另一个儿子沈东美官至太守,也算后继有人。
    沈佺期死后归葬故乡内黄县,沈佺期墓在邑西十五里沈村。
    尽管作为标准的宫廷诗人,沈佺期的主要创作动机都是赞美歌颂投帝王之所好,并未将创作本身放在第一位,但瑕不掩瑜,他在唐诗发展中的贡献不容忽视。尤其是他的七言律,在唐诗中可为冠。
    “沈宋”的近体诗格律谨严精密,史论以为是律诗体制定型的代表诗人。
    沈佺期的诗句对后代诗人有一定的启迪影响。
    如他的“君不见昔日宜春太液边,披香画阁与天连”,直接关联出李白的“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李白的“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可看作是他“电耀耀兮龙跃,雷阗阗兮雨冥”的翻版;
    他寄杜审言的“两地江山万馀里,几时重谒圣明君”,脱化出杜甫的“云白山青万馀里,愁看直北是长安”;
    杜甫的“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与他的“昔传漳江路,今到鬼门关”如出一辙。
    “老杜律诗,布置法度全学沈佺期。”沈佺期在律诗发展中的地位可窥见一斑。
    沈佺期的一生是一场力争不散的欢宴,一场流水席。无论菜式怎么换、客人怎么来来去去,他都是要安心要坐下去。即使他被迫离席,再回来仍陶醉于此,不管已经如何物是人非。
    倘若沈佺期的抱负再大些,不局限于现世安好,可能文学成就会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