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集中，却也越来越缓慢，有时候，我甚至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喘息声，我也能明显感觉到，我已经越来越接近山顶了。
    直到我攀上一块巨大的岩石，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平地，这就是山顶么？
    细雨夹杂着狂风，站在这里，我的第一感觉是好冷！我朝前走了几步，眺望着山下，前方已经没有路了，跟我想的最坏的结果一样，果真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山顶的雨势明显舒缓了不少，我甚至能感觉到身旁飘散着触碰不到的云彩，只是风有些大，浑身早已湿透的我，不禁打起了寒颤。
    远处的天际透出一丝黎明的曙光，原来，天就要亮了。
    我这才发现，我的手指早已鲜血淋漓，我也不得不佩服这些北莽人，整整一夜，对我穷追不舍！包括那个帷帽少女！
    一道轻灵的嗓音响起，“你会跳下去吗？”
    我怔了一阵，我当然会跳，我之所以犹豫，是因为我想看清悬崖底下是什么，我想知道我最后会长眠在哪里。
    不能叶落归根了么？那我一定要杀了她！
    我背对着她，笑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帷帽少女笑了笑，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转过身，眺望着山下的广袤草原，自嘲的笑了笑，“我就是东方和煦！”
    只见她一袭鲜红骑装，围着个白狐裘，骑着一匹壮硕白马，浑身上下虽也早已湿透，但英姿飒爽的模样与昨夜全然不同。
    我从未见过这样与众不同的少女，她手执马鞭指着我，居高临下，上下打量着我瘦削的样子，满脸的不可思议，“东方和煦？你就是大周派来的大将军？怎么这般年轻，身上有几两肉，能拿得起刀吗？我北莽那么多的将军竟会怕你？回头我定要让父王赏他们一顿板子！”
    父王？那她一定是一位公主了。
    我笑眯眯地打量着她，神色间尽是轻薄之意，”公主也才几斤几两？本将军这副身躯，足以单挑两个你了。“
    也许是我的目光天生轻薄，一时之间，少女被我噎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你.....”
    到现在，我已经不再奢求活下去了，我当然也不会像有的人摇尾乞怜，只为了苟活下去，我只是想着在临死之前，我一定要为大周再做些什么。
    我轻笑道：“我我我我我....我什么我？我好好的啊，你不是要抓我么？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你抓得到么？”
    “好，你等着！”
    闻言，为少女牵马的消瘦男人习惯性地跪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前，少女则是轻踩着男人的背下了马，小心翼翼地站在一块被雨水洗刷的干净光亮的石板上。
    我仔细看着她每一个动作细节，她喜欢杀人，但她更害怕弄脏自己！
    少女板着脸，似乎很是生气，用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在那个沦为“下马石”男人的背上。
    男人的衣服被抽烂了，背上也出现了一道血痕，可男人脸上的痛苦神色一闪而逝，一声不吭，只是颤颤巍巍的侧过脸冲着少女笑了笑。
    我皱起眉头，冷眼旁观着。
    少女的目光逼视着我，似笑非笑道：“你真不跳下去吗？”
    我打趣道：“我当然会跳，只是在跳下去之前，我想多看你一眼。”
    “为什么？”少女怔了怔，看起来十分不解，她好奇的问道：“你难道不想活下去么？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保证你一定能好好地活着的，以后我罩着你。”
    我惊喜道：“真的啊？”
    她眨眨眼，点头道：“只要你是真的东方和煦，那你一定知道，我们是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就好像万一有一天，我落在你的手里，你也不会舍得让我死的，对吧？”
    我缓缓向着悬崖边后退，微微一笑道：“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要是有朝一日你也被逼到我现在的境地，你会跟我乖乖回去么？”
    说到这里，我不禁摇了摇头道：“除非……”
    “除非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我颇为后悔，我当时为什么要跟她开这样的玩笑。是不是我不说这句话，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佛家讲究因果，也并非没有道理。
    我凝望着她，咧了咧嘴，用北莽话说道：“除非你嫁给我。”
    只这一句玩笑话，竟惹地那些北莽士兵纷纷拔刀，对我怒目相向。少女身前的一个年轻汉子怒斥道：“敢对安阳公主不敬，信不信老子们杀了你。”
    我当然不信。
    突然，只听“噗嗤”一声轻响，我竟看到汉子的胸口突然冒出一把刀尖，刀尖上不停地滴着暗红色的鲜血。
    他低下头瞥了眼那把致命的凶器，脸上布满了错愕之色，嘴巴一张一合，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他艰难的回过头，在看到杀人凶手后，却又显得十分平静，随即气绝身亡。
    少女面不改色，快速抽出那把金错刀，点点血迹反而溅到了她自己的脸上。
    汉子挺直的身躯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少女冷冷道：“让你多嘴！”
    我如遭雷击，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多嘴”便要杀人么？而且那个人还是向着她说话的啊。我眯起眼眸，更加笃定了信念，心想这样恶毒的女子，一定不能留在世上。
    见我默不作声，少女的嗓音又响了起来，跟黄鹂鸟似的，动听却又叽叽喳喳，“我也想嫁给你啊，可是我总不能嫁给一个死人吧，你都已经下定决心要跳下山崖了，那么高，肯定会摔死的，就算你有天神保佑......”她自顾自的摇摇头，“不会的，天神怎么可能保佑你们这些中原人。”
    我假装思忖良久，笑着说道：“可现在我不想死了怎么办？”
    “真的？”她的语气中竟带着些欣喜，“你这么年轻，死了多可惜，你看你的眼睛多好看，我刚才还在想，你要是一心求死，倒不如在临死之前把你那双眼睛送给我。”
    我怔了一阵，我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令人窒息的的话会是在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口中说出来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一个人的眼睛再好看，若不在眼窝里，真的会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