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鬓皆已花白的老太监轻轻地点了点头。
    看着老人毕恭毕敬的样子，我也愈发佩服他，倘若让我在寂寥的皇宫里一如既往地生活数十年，我扪心自问，一定做不到，但他却做到了，而且做的很好。
    我并不知道老人是何时入的宫，但我知道他这一生都再难出去了。
    老人虽已年过半百，眼尾的皱纹如沟如壑，但老人的那双眼睛却十分清澈，就像长年流淌在山涧中无人染指的溪流。
    尽管老人的心里藏着很多秘密，又或者是在隐忍些什么，但我几次试探下来，依旧一无所获。
    或许正因为老人身上的担子太重，所以才很难直起腰，就像八月十五那日我在京城大街遇见的那个年轻读书人。
    一个人担子挑的久了，会累，会想尽一切办法或者等待一个时机，把身上的重担彻底卸下来，并且用力的扔出去。
    朱雀本就是个急性子，她侧过脸，看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生气的直跺脚。
    “王爷，这有什么好想的？他们是要抓你回去问罪啊。”
    “本王知道。”我淡淡的回答道。
    朱雀还想再说些什么，白虎却扯了扯她的衣袖，摇了摇头。朱雀无奈的轻叹一声，又幽怨地瞥了我一眼，干脆背过身，不再看我。
    我斜靠在马车上，静静地望着远山。
    山的那边会是什么呢？
    沉默良久，直到夕阳即将没尽最后一丝余晖。
    我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道：“曹公，本王想好了。”
    下一刻，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我。
    曹辉抬起头，朝我微微一笑。
    我同时也看向他，视线之中，老人的身影恰好与夕阳重叠在一起，瘦弱的身体沐浴着夕阳的余光，原本惨白的面容晕染上了些许红润，显得他此刻的笑容是那般的慈祥。
    一时之间，我有些心神恍惚。
    青龙犹豫了下，小声提醒道：“属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告知陛下后，刑部尚书钟大人、吏部尚书晏大人，以及礼部尚书薛海薛大人听到消息后已经联名上了折子，三位大人一致认为王爷不仅抗旨不遵，还有故意挑起两国矛盾，蓄意重燃两国战火的嫌疑，甚至请求陛下将王爷交给北莽处置。而陛下虽然相信王爷并非凶手，但一时也想不到如何应对北莽，所以属下斗胆请王爷先不要回京，暂时找个地方躲一躲，等陛下消消气，或者想到应对北莽的法子后，王爷再回京也不迟。”
    “是啊”，朱雀附和道：“王爷，青龙说的不错，现如今咱们只能先躲一躲，等陛下想到应对北莽的法子后，再回京不迟，现在回去的话，只怕会凶多吉少。”
    “嗯……”白虎沉吟片刻，指着身后那辆金碧辉煌的马车，道：“王爷，咱们若只是暂避锋芒其实也未尝不可，只要安阳公主能醒过来，指认出真正的凶手，北莽自然也无话可说，到时候，陛下也不会拿王爷怎么样，当然，如果王爷已经想到了更好的办法，那么也就不用非得等安阳公主醒了，毕竟安阳公主什么时候醒，咱们确定不了，更别说她醒来后会说什么，咱们谁也不知道。”
    玄武急的咬牙切齿，一个字却也说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曹辉。
    朱雀瞥了白虎一眼，没好气道：“说这么多，等于没说。”
    “好好好！”白虎本就心烦意乱，厉声道：“你厉害你来说好了。”
    朱雀冷哼一声，反驳道：“我就算想不到办法，那也比某人只会说废话的好。”
    “你说我说的是废话？”白虎顿时怒不可遏，道：“行行行，你既然觉得我说的全是废话，那我求求你说几句有用的话，我谅你也说不出来，女人就是女人，只适合在家生孩子，我真想不通，王爷当初为什么让你做御内卫统领！”
    “呃……”
    被他们这么一吵，当初为什么让朱雀做御内卫统领，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了。
    “够了！”青龙板起脸，沉声道：“平时吵几句也就算了，都他娘的到这个时候了，你们两个怎么还吵得起来？真是闲地慌，白虎，不是做大哥的说你，你就不能让着点她？真搞不明白，你跟一个娘们儿有什么好吵的？”
    “说谁娘们儿呢？”朱雀勃然大怒，指着青龙的鼻子，“山中无老虎，你猴子称大王是吧？老娘这才出去多久，你青龙怎么就成了御内卫的大哥了？你就算真是一条青龙，那也给老娘乖乖盘起来，老娘我告诉你，现在老娘回来了，你呀，一边凉快去！”
    “少来这套！”一向温文尔雅的白虎也来了脾气，“不要以为陛下派你下了一趟江南立了一点点功劳，你就不晓得东南西北了，青龙怎么就做不了御内卫的大哥？他再怎么样，也比你朱雀强！”
    白虎瞥了眼朱雀身上的丰满，嗤笑道：“你这模样也就好生养罢了。”
    “呸！”朱雀下意识的双手环胸，怒骂道：“有的人手里整天捧着圣贤书籍，脑子里装的全是龌龊之事，不知道的以为你白虎是个读书人，其实看的都是些下流玩意儿？”
    “你……”
    平日里自诩是读书人的白虎一时哑口无言，只是不停的默念，“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哪里说错了么？”朱雀信心满满的挺起胸膛，接着道：“你想看，老娘给你看个够好了！省的你今夜又去青楼花银子，你说说你，家里有妻有妾的，偏偏喜欢逛青楼！天底下的读书人简直一个德行！”
    朱雀侧过脸道：“还是王爷好，从来不去这种烟花之地。”
    “呃……”我木讷的点点头，其实心里有些惭愧。
    白虎黑着脸，气呼呼道：“朱雀，你今天是非要跟我打一架么？”
    朱雀抢上一步，不甘示弱道：“来啊，谁怕谁？”
    青龙赶忙圆场道：“朱雀，差不多行了，别让东厂的人看咱们笑话，王爷也还在这呢。”
    “没事没事。”我哈哈一笑，若有所思道：“你们继续，本王以前还不知道，你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原来这么热闹呢。”
    一旁观战的玄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悄声问我，“王爷，你说我该帮谁？”
    我想也不用想，道：“当然是谁吵架厉害你帮谁，谁不会吵架你骂谁呗。”
    玄武恍然大悟，望着朱雀的身影，若有所思的点头道：“懂了。”
    黑脸汉子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前，站在三人中央，面对三人同时投来的目光，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脸更是憋的通红，只好默默地退至朱雀身旁，指着白虎道：“你……是猪！”
    我顿时目瞪口呆，险些一个踉跄掉下马车。
    白虎捧腹大笑道：“玄武，哪怕你再不会吵架，也不至于躲到一个娘们儿身后吧？”
    “小黑比你好多了！”朱雀二话不说，一把搂过玄武的脑袋，紧贴着自己胸口处的柔软。
    黑脸汉子忍不住轻轻蹭了蹭，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破天荒的露出一副害羞之色，悄声道：“大姐，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朱雀怔了怔，诧异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玄武憨笑道：“咱们几个谁敢骂你啊？”
    四人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眼角余光竟是同时落在身旁的老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