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高强,轻功绝顶,又对晏家了如指掌的女人,普天之下,除了“鹤顶红”朱雀,还能有谁?
何况,她的剑极薄,极锋利!
我能想到,晏行歌绝不会想不到,他之所以他去找皇兄,一定是怕我护短,想逼我乖乖交出凶手。
此刻,我已等不及去找朱雀问个明白。
她为什么要去晏府杀人?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蠢事?
她这番举动,无疑是打乱了我和皇兄的所有计划,因为晏家一旦没了继承人,很快就会湮没在历史洪流中,皇兄也一定没有理由再去找晏家问罪,甚至晏行歌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更不敢想象。
刚走出醉仙楼,我抬眼一瞧,已知道不用去御内卫的驻辖地了。
朱雀正站在门外的青石板上。
看着她的眼睛,我莫名地叹了口气,我已明白,人一定是朱雀杀的,她每次杀了人,眼眸中便会微微泛红,就像是春天的红杏。
她还是一袭红衣,红色的腰带,红色的皮靴,红色的斗篷,就连她牵着的马,也是枣红色。
她的脸却是惨白。
只几天未见,她却好像更憔悴了。
她看到我,仍是灿烂的笑着。
无事可做的时候,她总喜欢一个人坐在城外的河边,切切实实地感受青春的流逝。
现在,正好无事可做。
河水正哗啦啦的欢快流淌,靠近岸边的地方,还结着冰。
“王爷好像是第一次陪我坐在这里。”朱雀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修长的腿自然而然地垂在河堤上。
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美人,傲人的胸膛,修长的双腿,精致的侧颜,狭长的美眸永远像是含着春情。
她叹了口气,语气低迷,“我来找王爷,是想告诉王爷一件事。”
“什么事?杀人的事吗?”我苦笑,也只能苦笑。
朱雀收回视线,侧目看向我,微微诧异道:“王爷已经知道了?”
我并没有否认,只是问道:“为什么?”
她笑了笑,“什么为什么?”
我紧紧地盯着她,沉声道:“本王在问你为什么杀人?”
朱雀并没有回答,而是眨了眨眼,朝我这边挪了挪,又轻轻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竟也没有拒绝,感受到一阵阵的热气呼在我的耳畔,但我不敢再去看她。
只听朱雀缓缓说道:“上一次,我输给曹辉,我便发誓,永远也不会让人再伤害王爷一分。”
她顿了顿,又问道:“王爷的肩膀还痛不痛?”
我忍不住叹息道:“所以你便杀了他?”
朱雀冷冷道:“所以他该死。”
我不由地愣了下,他真的该死吗?哪怕他是我的情敌,也不该死的,可其中曲折,我即便立刻说出来,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你今天来找本王,是想自首?好让本王能给陛下一个交代?好让陛下能给晏家一个交代?”
朱雀重重地点点头。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又何必去杀人?”
朱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字字道:“我并不后悔。”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希望河岸边的寒风能更凛冽些,能把我吹地晕过去,我更后悔让朱雀知道晏阳砍伤我的事。
默然半晌,她闭着眼又问道:“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我笑着说道:“本王为什么要动手?”
朱雀陡然睁开眼睛,眼眶却更红了,“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放我走?”
“当然!”
我并不打算交出她,但也不能不顾大周律法,更何况,这律法本来就是东方家制定的,所以我也只有承认,“你走吧,走地越远越好,就当你已经是个死人,本王也会尽快派人抹去你的一切踪迹。”
朱雀又闭上眼睛,缓缓道:“我是不是又给王爷添麻烦了?”
我看着脚下流淌的河水,轻吐出一口浊气,“麻烦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管走地越远越好,好好活着。”
朱雀猛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摇头道:“我不想走,我只要一走,就永远也看不见你了。”
这一刻,我竟从她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
而我心里也忽的一颤,她这样的目光我只从阿梅的眼中看见过。
想了很久,我还是撒了一个谎,“等风头过去,我们还是会再见的,你也永远是御内卫的统领。”
她的眼睛亮了一瞬,“真的吗?”
我咬咬牙,笑着说道:“当然是真的,本王还能骗你不成?”
“我能想象到”,朱雀眯着眼眸,嘴里呼出的气就像是一团雾,呢喃道:“下一次重逢,一定很美。”
“一定很美。”
她又狡黠地笑了笑,“听说王爷在龙泉山上打败了曹公公。”
“侥幸而已,若曹辉有两条胳膊,本王一定胜不过他。”
我当然有自知之明。
朱雀忽然站起身,“唰”的一声拔出了她那柄又薄又锋利的剑,惋惜道:“这些天,我也有好好练剑,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去与曹公公较量一番了。”
我怔了怔,谁说女人没有好胜心?
她又道:“在临走之前,我想请王爷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
我哑然失笑道:“想试试自己的剑法有没有进步?有没有可能胜过曹辉?”
朱雀点头道:“请王爷出剑!”
可我并没有兴趣陪她,“既然你知道晏行歌去找陛下了,你也应该知道,给你的时间并不多。”
朱雀嫣然道:“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跟王爷最后切磋一次剑法。”
“非打不可?”
“非打不可!”
在她的眼里,我看出了一丝决绝。
我皱了皱眉,站起身道:“你是不是已打算死在本王剑下?”
朱雀握剑的手显然有些松动,又笑道:“王爷可还记得,我曾立誓,非天下首屈一指的英雄人物不嫁。”
“本王当然记得。”
朱雀歪了歪头,幽怨道:“王爷一定觉得我嫁不出去了。”
“是”,我并未否认,坦然道:“因为本王觉得,天底下没有男人能入你朱雀的眼。”
“不!”朱雀摇摇头,嫣然道:“还有一个……”
我莫名的开始心烦意乱,立刻打断道:“没有,天底下绝没有。”
“有的”,朱雀莞尔一笑,“可是他一定不喜欢我,因为我从没有为他付出过什么,而且还时常给他添麻烦,所以我宁可死在他的手里,让他一生一世都记得我,也不愿一生都看不到他。”
我突然发现我已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我索性背过身去,看着天空,“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
朱雀挥剑,剑鸣,剑鸣声就像是在呜咽。
她带着祈求般的语气道:“请王爷拔剑。”
“请王爷拔剑!”
“请王爷拔剑!”
她竟一口气说了三次,她在逼我下决心的同时,岂非她自己也在下着某种决心?
我深吸一口气,蓦然转过身,再一次凝视着她,她真的像“鹤顶红”一样鲜艳,美丽。
可她眼里的决绝,又何尝不是在逼我?
我只有拔剑,软剑迎风陡然笔直。
朱雀灿烂的笑着,张开双臂,挺胸抬头,用她那流着泪的眼睛凝望着我。
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想起那些未完成的事,我知道我绝不能再犹豫。
我也从未想过,雪花飘落的时候,是鲜红色的。
剑刺向她的胸膛的时候,她一定觉得很冷,也一定痛地厉害。
看到这一幕,原本骑马的汉子“砰”的一声竟是重重跌下了马。
青龙从未跌过马,也从未像今天这样狼狈,满身的尘土在玄色衣衫上尤为惹眼。
等到他那还受着伤的身体奋力的爬到朱雀身前时,从不轻易流泪的汉子,还是泣不成声,他死死的盯着我,嘶吼道:“王爷为什么不放她走?”
与青龙同行的玄武,只是愣在原地,难以置信看着我,“她死了?!”
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抱起朱雀,沿着河堤渐行渐远。
听到身后寸步不离的的脚步声,我冷冷道:“莫要再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