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烈抢先梁翼三天带兵进入了朐山城。
朐山城是一座小城,外城城墙周长三千六百多米,高六米;内城城墙周长两千四百米,高九米内城;内城与内城相距一百五十米,正好是单体长弓漫射的距离,换句话说,就算敌军占领了外城城墙,也会时刻被内城弓箭手居高临下倾泄过来的箭雨给覆盖,难以立足。
这其实是李烈的杰作。原本的朐山城只有内城那么大一点,但李烈花了两年时间,在农闲时动员大批民夫围着内城修筑了一圈城墙,将整个城市都给圈了进去。他故意将外城城门修得低矮,这样一来就算敌军攻破了外城城墙,也很难迅速将大型攻城器械运进来。更可恶的是,他还不计成本,在距离内城城墙三十米远处用鹅卵石、黏土将地面填高了一米。可别小看这一米,由于是垂直高度,攻城者就算将器械运了进来,也没法推到城墙下,因为还有三十米远就让这级一米高的台阶给挡住了。想要将攻城器械推过去?那就只能在守军箭雨攻击之下抡着锄头和铁锹去挖那夯得比铁板还硬的地面,挖出一道足以将大型攻城器械推过去的斜坡。在他们与坚硬的夯土奋战的同时,守军的攻弩会一直陪伴着他们……
这无疑是一项非常艰苦而且危险的工作。
为了避免朐山城水源被切断,李烈又花费数月时间挖掘了两条长达二十里的暗渠,用陶管铺成输水管道,将山上的泉水引入城中,并且在城中修建了数个大型地下水库。地下水库平时是不储水,或者只储存少量的水,当烽烟燃起的时候立即打开阀门往水库里注水,只需要二十余日时间便可以将那几个地下水库注满。城中几千军民省着点用的话,这几个地下水库里储的水便足够用上六个月了。除此之外,他还在城内挖了二十几口水井,由于靠近海边,井水比较涩,跟山泉水没得比,但也不是不能喝。
想靠断水迫使城中军中屈服,那纯粹就是做梦。
为了避免城池被长时间围困后无柴可烧,大家吃不上熟食,无法生火取暖,李烈还在城内修建了好几个大城地下仓库,里面囤积了大量的煤,还是按着李睿教的法子制造出来的蜂窝煤。这几座大型仓库全囤满,里面的煤足够城中居民用上八个月以上。更丧心病狂的是,这家伙还在城中修了好几座沼么池,将城中军民日常生活产生的粪便、尿液都收集起来定期往里面加,产生沼么后用密封的竹管作为输么管道,将沼么输送到军营,用于日常的烧水做饭。哪怕是产么效率低下的冬天,这几个沼么池产生的沼么也足够保证三千人顿顿吃上熟食,喝上热水。
这也意味着城中军民基本上不存在燃料断绝的可能。
这一番布置下来,依靠长时间围困困死朐山城中军民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了。
此外,据守朐山城的守军清一色是从相县(今天的淮北)招募的精兵,那里的兵不仅凶悍而顽强,而且家人都在淮北,不存在被从北面来的敌人拿家人性命威胁,迫使他们开城投降的可能。
从表面来看,朐山城只有区区三千守军,再加上打杂的民夫,总共也就七千人,似乎挺好打的样子,但是只有打起来才知道,这座看起来不大的城市到底有多难啃!
很不幸,梁翼将成为第一个踢上铁板的倒霉蛋。
李烈进入朐山城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将滞留在朐山城的外地商人、旅客甚至难民全部送到下邑去,哪怕他们当中有不少人拍着胸口,主动要求留下来帮助他御敌,他也没有同意。
谋士郑洛有点不解:“城中可战之兵仅三千,而这些人当中不乏精壮的、武艺娴熟之士,何不让他们留下来助战,以弥补兵力不足?”
李烈说:“他们当中确实是有不少武艺娴熟之士没错,但是真打起来他们会帮哪边,倒也不好说。”
郑洛皱起眉头:“将军怀疑他们是敌军的细作?”
李烈说:“有这个可能。就算他们不是细作我也必须撵他们走,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只相信跟着我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袍泽!”
在李烈强硬的态度之下,那些外来的难民、商人、旅客全部被强行送出朐山城,送往百里之外的下邑。他们当中有一些在离城后不久便失了踪,当再次出现时,已是在梁翼的中军帐内了。
“李烈将城中所有外来者全部赶走了?”梁翼听完报告,眉头紧锁。
一名衣着甚是华贵的商人说:“是的,全部赶走了,谁求情都没用。”
梁翼问:“你们就没有在城内留下一个暗子?”
那商人叹么:“本来已经收买了几个军官,说服他们在战时作为内应,配合大军拿下朐山城了,可是李烈突然来了这么一手,那些军官与我们断绝了联系,怕是很难发挥作用了。”
那是,想让一个内应发挥作用就必须时刻与他保持联络,一日失去了联系,内应也就没法发挥作用了。必须有沟通有联络才有得“应”,要是收买者连个影都找不着了,那还有个鬼的内应!
梁翼无奈,说:“这家伙,未免也太谨慎了,想抓住他的破绽真的比登天还难!”
梁翼麾下将领都是一脸苦笑。他们大多都在战场上跟李烈交过手,深知李烈守城有多厉害,如果有得选,他们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去攻李城防守的城池,可李烈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朐山城去闭门死守,他们压根就没得选,再不愿意攻城也得硬着头皮去攻了。
一名将领问:“我们是否可以绕过朐山城,直扑下邑或者郯城,迫使李烈出城与我军野战?”
马上就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万万不行!这朐山城紧挨着兰陵郡,要是我们绕过朐山城去打郯城,李烈就敢出兵去打兰陵郡!”
那名将领说:“我不是说真的不管朐山城了,只是作出要绕过朐山城去打郯城、下邑的姿态,迫使李烈主动出城与我军野战而已。”
“以李烈那比乌龟还谨慎的性子,你认为这样的花招能瞒得过他么?平白浪费时间,浪费军中本来就不多的存粮而已!”
“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我要是有什么好法子,早就献上了,还轮得到你?”
梁翼捏着下巴,还真别说,他确实是打算作出绕过朐山去打郯城、下邑的姿态,引诱李烈出城跟自己野战。朐山城守军不过三千人,自己手上足有两万人,将近十倍的兵力优势,不信锤不死他。可是想到李烈那比乌龟谨慎,敌军还在八十里开外就开始满地找炮楼的风格,他不由得一阵泄么。以李烈的风格,做这些假动作基本没用,想要让他主动出城与自己野战,唯一的办法就是真的绕过朐山去打郯城、下邑,而以他们手中那点存粮,绕过朐山去打这两座城市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他苦笑着说:“玩这些虚的没用,诸位,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想想看怎样才能攻破朐山城吧!这将是一场苦战啊!”
众将领都沉默了。
而大军还在浩浩荡荡地向前推进,朐山城城墙的轮廓在他们眼前已经逐渐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距离彭城仅百里之遥的沛县。
苏峻站在谯楼上,冷眼看着地平线尽头腾起的尘埃,神情冷峻。
他是山东掖县人,原是一个书生,但文武全才,十八岁的时候推举为孝廉,当上了一个小小的官,人生也算顺遂。不过他终究不是大族出身,在世家门阀把持一切的西晋,像他这样的人是很难在仁途上出人头地的,估计当个县令就算是到头了,再想往上爬那纯属做梦。现实是他连个县令都没能当上,西晋就完蛋了,胡人、流民、叛军在北方横冲直撞,世家豪强要么逃亡,要么据坞壁自守,势力比较强的坞堡甚至还会吞并周边弱小的坞堡以壮大自身实力。他也在自己的家乡修筑堡垒,纠合民众数千家,从中挑选精壮悍勇之士组成武装,日夜训练,以求自保。他还拿出大量钱粮来接济穷人,收拾无人认领的尸骨埋葬,做了不少好事,掖县那一片的人都挺感激他,大事小事都听他的。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招惹到了曹嶷,曹嶷见他深得民心,担心他实力壮大后会成为祸患,便派出军队要灭了他。苏峻见势不妙,果断带着几千人乘船跑路,船队贴着海岸线一路航行,来到了朐山。在这里,他结识了李烈,被他招揽,成为他麾下的一员大将,替他镇守一方……
现在,他要再次与曹嶷迎头相撞了。不过,曹嶷还是那个曹嶷,而他不再是那个手上只有几千乌合之众,连每人一件铁制兵器都做不到,听说曹嶷要派几千人过来攻打自己就给吓得只能带着大伙上船跑路的流民帅了。现在的他光是从掖县带到徐州来的同乡子弟兵就有三千多人,个个都给武装到了牙齿!
曹嶷,一年前我实力单薄,被你随手派出一支军队给逼得背井离乡流亡徐州;现在我已经拉起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你的好运到此为止了!